| 发布日期: 2021-10-28 字体:【大 中 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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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说谷城故事就会想到李自成和张献忠,叫“谷城会”也好,“双雄会”也罢,单枪匹马进入危机四伏的谷城,与一个已经投降朝廷、还有前仇的对手谈判,本身就充满了戏剧的张力。谷城县剧团的新剧《滚灯谣》也充满了张力,女主人公中共汉南被服所所长武小妹进入的也是一个险象环生的谷城。 这是用刚刚恢复的古老的大越调演出的谷城故事。时光倒推,据说最后一个大越调戏班是在民国二十七年的日机大轰炸中消失的。戏班没了,艺人散了,苍茫空旷一如西北风似的声音就此消失在历史的废墟之中。直到新中国成立,祖国大地欣欣向荣,地方戏曲得到阳光雨露的滋润,也没有听闻大越调的复苏。民间偶尔有人唱一唱,终不成气候。 可它曾经多么活跃呀,老百姓叫它“军戏”,说是李自成的农民军从陕西带过来的,武戏更是真刀真枪上台打斗,活脱脱的闯王风格。传说今不可考,但大越调的影响却有明证。戏路随着水路走,如果在地图上找到汉水,就可以清晰地循着汉水看到艺人们行走的路径。由谷城登舟,向东南到襄阳,经过宜城,逶迤而南去就到了钟祥。一路唱过来,唱到钟祥的石牌镇就站住了。这也是个商贾云集的繁华码头,来来往往笙歌不缀,镇中至今还遗存着一座明清戏楼,在戏楼后厢板壁上还可以看到艺人们用化妆油彩留下的文字,那是一个个戏班的名字和在此地演出日期,从乾隆四十二年(1777)到光绪三十四年(1908),这些戏班中就有大越调,“池河大越调全胜班”,已经发黑的油彩字迹清晰可辨。 溯源调查是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开始的,专家们认为,湖北越调,俗称大越调,是山西、陕西的梆子腔流传鄂西北后,与本地民间音乐结合产生的地方戏剧种,它行当齐全、基本功讲究、程式完备、剧目众多、名艺人辈出、流传地区很广。调查材料提供给上海辞书出版社,正待出版,十年浩劫中断了这一进程,原稿也部分散失。1979年重振旗鼓,1981年5月《中国戏曲曲艺词典》出版,“湖北越调”收入了这部重要的工具书。 文字上的“湖北越调”,在听觉中是怎样的?怎样唱?唱出来是怎样的声音?不知道。 谷城县剧团古筝乐师徐涛第一次听到有声的“大越调”是在武当山上。那是武当山的一次文化活动,徐涛应邀在山上弹古筝,忽然听到下面有人唱戏,调调陌生,新鲜好听,就下去看。原来是一个又黑又瘦的老人在唱皮影戏,边说边唱,自弹自唱,一个残疾人组成的小乐队帮衬,吹吹打打,身后撑了一块布幡,写着“襄河越调皮影·叶家班”。武当山的活动持续了一个月,徐涛在山上住了一个月,听了一个月。 老先生一人一台戏,唱男又唱女,善用假声,尾音上翻,拔地而起去,高处锐利如“鸟”音。有主旋律,也揉进了谷城民间的玩意儿,对花、放花牛、滚灯调、什样锦,什么都有,切换自如,游刃有余。观众点《红灯记》《沙家浜》,他都能唱,一出口京剧就变成了大越调,“我家的表叔数不清”,“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男女声切换,唱出来还挺好听,好像《红灯记》《沙家浜》生成就是他的这个调调。 老先生叫叶祥成,谷城城关人氏,做小买卖,上午卖皮带,下午在老街茶馆唱皮影。县文化馆发现了老先生,恭恭敬敬地请去录了一百多出戏。几近失传的清戏、襄河汉剧、花鼓戏、梁山调,老先生也能脱口而出。老先生实事求是地说,没有女艺人,他一个人声音有局限,不然还要丰富好听。录音时徐涛也到了文化馆,参加小乐队为老先生伴奏。徐涛是谷城文艺口的引进人才,古筝独奏的水平,这时却挠头了,跟不上,找不到调,不知道老先生往哪儿唱。 县剧团恢复大越调的时候就战战兢兢,请了襄阳市艺研所的范老师、任老师帮忙,在上世纪60年代收集的大越调传统剧本中选了一个小戏《送灯》,先试试水。演员一看曲谱就懵了,说这怎么唱?跳跃这么大,边音出不来,尾音翻不上去,而那快速的跳跃和峭拔的尾音恰恰又是大越调的独特,也是让观众感到有味儿“过瘾”的地方。编曲范老师,琴师出身,早年受过大越调艺人亲炙,指导演员和乐队,原汁原味,寸步不让。演员只得反反复复练唱,一句一句抠,一遍又一遍,隔壁有人办公,声音一遍遍地灌到耳朵里,办公的人说,这是什么戏?怪好听的。 2013年11月29日,请了几个省市专家,就在剧团狭窄的排练场看《送灯》。胡琴一响演员一唱,专家们的表情都亮了。这一天,距离最后一个职业大越调戏班消失,已经七十多年。 谷城石花镇有个刘国本,企业做得有点大,年逾古稀,眷恋家乡。直接打电话到县剧团,要看大越调,小时候就听老人唱,想了多少年了。好在《送灯》演员少,乐队小,老企业家专门把大家接过去表演,看完好一番感慨,谢谢大家,给了个大红包。 小戏试验成功,胆子壮了,县剧团门口加挂了一个牌子:谷城县湖北越调传承中心。摩拳擦掌要做一出大戏,没有传统戏的故事做底本,白手起家新编新创,这就是谷城的故事《滚灯谣》。 故事发生在谷城城关西南二十里的盛康镇。这是粉水边的一个重要码头,粉水又是汉水的一条主要支流,货进货出,盛康镇的集散作用就大了。盛康镇商贾大户多,还有个高而阔的雷祖殿,李自成和张献忠曾在这里屯兵举事,可惜现在已经看不到遗迹,只有个蓝底的街牌上写着“雷祖殿街”几个白色的字。 盛康当时有点特殊,这也是谷城的特殊,叫做“两次解放”。第一次是1948年7月,刘邓大军发起襄阳战役,7月3日首战谷城,歼灭敌一个旅,汉水南岸的谷城包括盛康都得到解放,成立了民主政府,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了。可是其他地方还黑着,国民党正规军和地方反动势力还有土匪武装又反扑过来,扫荡解放区、杀害农会干部、抢掠骚扰、屠杀无辜,初见曙光的谷城又陷入黑暗,直到人民解放军以排山倒海之势渡过长江进军全中国,才是第二次也是真正彻底的解放。《滚灯谣》说的就是两次解放之间的一个“小”故事。 说“小”也真“小”,中心事件就是几十匹土布,可对于在战场上爬冰卧雪的解放军战士,这“小”事就是大事。第一次解放后,民主政府在盛康成立了被服所,要为前方战士做寒衣制棉被,急需征购土布。《滚灯谣》的女主人公就是被服所所长武小妹。这“武”姓也来自真实历史,当年盛康被服所所长就姓武,也是盛康政府负责人,由他亲任被服所所长,可见被服的重要。武所长是个男同志,剧中改为女角,因为女腔丰富,剧团女演员也多,选择余地大。 剧情一开始,就是敌人反扑,原购的土布被土匪抢劫,必须立即到县城征购,可县城又陷入敌人之手,武小妹购买土布,就必须深入险境。土匪抢,国民党特遣队劫,而国民党特遣队队长恰恰是武小妹的亲姐姐,几十匹土布又是姐俩的大哥刚刚收购的货物,家中还有老母亲坐镇,戏剧冲突便集中在母女、姐妹、兄妹之间展开。 编导力图运用巧凑的人物关系、奇特的情节、紧张的场面吸引观众,关注主人公的命运。武小妹怎样才能把这几十匹土布安全地运出来呢?观众要等着看。 “滚灯”是谷城的民间歌舞,男女均可表演,一手滚灯,一手摇摆,自娱自乐。滚动中的彩灯五彩斑斓,璀璨夺目,为争夺几十匹土布的冲突,就发生在这个美丽的滚灯节中。 小剧团排大戏,左支右绌,捉襟见肘,非亲身经历不能体会其中的甘苦。剧团副团长王红说,要不是县委县政府的扶持资金,大越调《滚灯谣》都不可能上台。首演在谷城县委党校报告厅举行,剧团给盛康镇送去200张票。盛康人开着车来了,观看现场气氛很热烈,听到谷城人用自己熟悉的调调唱谷城人熟悉的故事,特别开心。 对于一个小剧团,新戏的上演就是一个盛大的节日,男女老少齐上阵,会计出纳都抹了脸上了台,能唱的唱,会翻的翻,不能唱不会翻的就跑过场,端着枪冲锋,众志成城,多少辛劳和酸楚都在观众的掌声中消弭了。 (沈虹光,原省文联主席,著名剧作家) 作者:沈虹光 来源:谷城县融媒体中心 责任编辑:翟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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